6月12日，北京垦华监狱的一名罪犯在绣“凤凰涅槃”图。新华社发

　　新华社北京6月27日电 题：“绣”出新我——中国监狱引入刺绣改造重刑犯

　　新华社记者时艺菲、李龑、熊琳

　　手铐、警棍，是北京垦华监狱民警郑天骁的传统执勤装备。如今，他每天需要多带一套东西：针线。

　　垦华监狱距离北京城区约150公里，关押着暴力、涉毒、诈骗等罪重刑长的罪犯。“重刑犯容易失去目标感，对改造消极抵触，做刺绣能磨磨他们的性子，重建自律、重拾专注。”郑天骁说。

　　近年来，中国上海、福建、江西等地的监狱已将刺绣纳入罪犯的改造方案，帮助他们在一针一线间“绣”出新生。今年，垦华监狱的最新探索是在刺绣前进行正念训练，增强改造效果。

　　“暴力攻击常因情绪失控所致，正念训练可以帮助罪犯跳出负面思绪。”北京市监狱管理局教育改造处副处长曹广健说，正念心理疗法需要引导参与者有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于当下，不加评判地觉察和接纳自身情绪。

　　多年来，北京已有3万余名罪犯接受正念训练，受训者的攻击性指标显著下降。

　　作为监狱的正念导引师，郑天骁希望进一步提升正念改造的效率。年初参加一场刺绣展会时，作品上针脚紧密排列的秩序感让他想到可以将正念与刺绣相融合。随后，他研究了苗绣、京绣、苏绣等，最终选择了技艺相对简单的国家级非遗“挑花”。他认为，“挑花”要求的高度专注与正念训练的理念高度契合，二者结合效果可期。

　　自学掌握“挑花”后，郑天骁开始给罪犯授课。出于安全考虑，避免用针伤人，他和同事反复调研，最终选择了一种儿童塑料软针。针体直径约一毫米，质地类似胶皮。“这种针扎在身上会回弹，没有伤害风险。”他说。

　　据了解，该活动在日常学习劳动外以兴趣小组形式开展。目前，郑天骁负责的监区已有84人次参加。

　　罪犯严清（化名）因寻衅滋事被判处有期徒刑16年。起初他情绪急躁，频频出错，直言“让我拿针，还不如去搬砖”。

　　在民警的耐心指导下，他用一周时间完成了第一件刺绣作品——色彩明艳的鹦鹉钥匙链。严清告诉记者，认真完成作品的成就感让他感到很踏实。

　　过去遇到冲突“觉得没有拳头解决不了的事”，如今严清学会深呼吸控制情绪。“自律、克制，才能成长。”他说。

　　与严清同监舍的方文（化名）被判处无期徒刑。民警介绍，他是参与“挑花”项目的罪犯中第一个完成作品的。这幅名为“向阳花开”的刺绣上有一只白兔抱着一大束向日葵。

　　五月，他将这幅由民警协助装裱的作品送给了母亲。“这是我人生中送出的第一个母亲节礼物。”方文说。

　　不久后，他主动挑战绣制“凤凰涅槃”图案，预计需17万针，耗时八个月。“服刑改造也是一个浴火重生的过程。”他说。

　　郑天骁介绍，项目初期由监狱提供寓意积极的图案供练习；如今，民警还鼓励罪犯自主构思、创作图案。

　　“相比传统授课式教育，‘正念+非遗’形式更能激发罪犯的积极性，民警的教育引导也更加有效。”垦华监狱副监狱长晁凯表示。

　　目前，垦华监狱还设有泥塑、扎染、舞龙、粮食画等兴趣小组，也起到了很好的改造效果。

　　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院长刘兴华参与北京监狱系统“正念”培训指导已逾十年。他指出，近年来，国内心理学的发展为监狱改造工作提供了重要的专业支持。

　　“监狱系统对罪犯科学化、人性化改造以及其未来刑释后社会适应问题的关注，这一理念具有非常积极的进步意义。”刘兴华说。

　　心理测评显示，参加“正念+非遗”活动的罪犯中，焦虑、抑郁情绪显著减少。下一步，垦华监狱将邀请非遗传承人授课，进一步提升专业性，也使罪犯能够掌握一技之长，为回归社会打下基础。

　　“我们希望将罪犯的刑期变成‘学期’。通过教育改造让罪犯悔悟，并得到继续发展的机会，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北京市监狱管理局新闻宣传处处长乐成章说。

　　“如果有机会，我想告诉走入歧途前的自己，人生其实很短暂，要努力做个有价值的人。”严清对记者说。